第三十章 新春的旋律_首席风云(全二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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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新春的旋律

  谁说世界不大的,着急的时候,就连电波的传速都让人感到很缓慢。

  开机呀!开机呀!琥珀急得在屋子里乱转。

  关机!打几次都是。琥珀又拨谌言的电话,谌言说盛骅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编曲,让我不要打扰他。哎呀,你不要着急,一个大男人能出什么事?谌言还觉得她大惊小怪,回过头对房楷说,哪怕是女神,一谈恋爱,智商就不在线。房楷酸溜溜道,没办法,谁让盛骅那么有魅力!

  琥珀都快急哭了,她又给裘逸打,给沙楠打,给书记打,给每一个和盛骅平时有联系的人打,他们都是一无所知。琥珀想起自己手机里有阿姨的手机号,她打过去,阿姨愣住,你回巴黎后,我就不在盛教授家做了。盛教授帮我介绍了另一家,工资和以前一样,工作时间也一样,挺好的。

  盛骅就好像穿了件隐形衣,突然之间,从人前消失了。琥珀一瞬间仿佛冻僵了,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让她呼吸艰难。

  手机响了,她惊喜地抓起来,是阿姨。阿姨告诉她,她刚刚听现在工作的这家男主人说,盛骅的那套四合院现在挂在网上卖,上面有个联系号码。她把号码报给琥珀。琥珀打过去,接电话的是文杰。“对,是盛骅委托我卖的,他说以后准备定居国外,院子空着很浪费。卖的钱捐给华音,说要成立一个室内乐的基金。那可是一大笔钱,华音要乐翻了。”

  琥珀跑进洗手间,胸腔内上来一股汹涌的呕吐感,却又吐不出来,她只能干呕着。回巴黎前,她就有种不好的直觉,现在,似乎这个直觉是真的。

  两天后的午夜,房楷和谌言还在睡梦中,门铃突然叮叮咚咚响了起来。房楷光着脚就跑了出来,打开门一看,才走了四天的琥珀站在门口,冻得脸青鼻红。她抽泣地说道:“求求你,帮我找找盛骅。”

  找人只能找警方,房楷带他去找刘队。刘队不作声,冷着脸打量着琥珀。琥珀尽量条理清晰的把她所知道的事说了一遍,刘队还好,房楷和谌言听得瞠目结舌。

  “我说他怎么突然戴上眼镜了,是视觉神经受伤了?”房楷说道。“他这几年总是去日本,会不会是去治疗?”

  谌言点点头:“有可能。他就是在日本的时候要我回国做moon的经纪人的,前一天晚上,他还没这个打算。是病情有什么变化,让他突然决定的,他······怕来不及么?”谌言看向琥珀。

  琥珀不接话,她已经失去了语言功能。她感到身体在发生微妙的变化,就好像生命在慢慢地抽离,她坐在这,不过是身体的躯壳。

  “我带你们去个地方。”刘队拿起钥匙。

  两辆车停在墓园外,刘队带着他们来到一个新置的墓碑前,那碑上什么都没有刻。“这是他前一阵拜托我帮着买的,还拜托我有一天收到骨灰盒,就埋在这。不需要放照片,刻个名字就行。那一天,我找他确定是不是在纽约出过车祸。我还把江闽雨案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向他道歉,因为周晖是美籍,我们暂时不能把她绳之以法。但是他的病情,我真的不清楚。”

  “奶奶的,他干吗拜托你,我不是他朋友么?”房楷怒了,朝着刘队嚷嚷着。谌言拽住他,“这是重点么?”

  “这就是重点。”房楷挥着拳,“我难道不值得他信任?难道我是个大嘴婆,会到处说长道短?”

  “如果你非要这样说,那琥珀不是更值得他信任,他爱她。他这样选择,不过是想体面地、尊严地离开,他不想他最狼狈不堪的样子被我们看到,他想留给我们的还是那个骄傲的、卓越的、潇洒的盛骅。”谌言红了眼眶。

  “该死的体面,该死的尊严。”房楷也哽咽了。

  “他没有离开。”一直盯着墓碑的琥珀突然出声道,“他可能是病了,但是没有离开。”

  刘队摊开双手:“是啊,我没收到骨灰盒。”

  房楷、谌言:“·······”这算安慰么?

  “这个就放在这里吧,留给我和他以后用。”琥珀冷静得可怕,她代盛骅向刘队道谢。但是在上车时,她怎么也抬不起脚,还是谌言在后面托了她一把。车门关上,冷空气被隔绝在外,墓园在视线内慢慢远去,琥珀突然双手捂着脸,放声痛哭。

  她想起他在首场音乐会前,他对她说对不起,又说谢谢你。他对不起她这么仓促地和他组成二重奏,因为给他的时间太少,他不能等她慢慢来。他谢谢她替他让别人见识了室内乐的魅力。关于室内乐,他还有很多事想做吧!

  她想起自己埋怨他太冷静、太理智,问他会不会因为什么人什么事而失控?他要是不失控,怎么会和她组成二重奏,怎么会让她在音乐会上一次次的独奏,怎么会深夜坐在她的床前,久久地凝视着她?他那时心里面一定很难过,他不知道留给他的时间有多久,他不敢回应她的爱,他只能说缓一缓。他总是在确定他能做到时对她说:不要担心,我在呢!

  盛骅,告诉我,现在你在哪里?

  琥珀只要华城呆了一天,她没有飞巴黎,而是去了柏林,然后坐火车去了汉诺威。汉诺威在下大雪,铲雪车忙个不停,积雪把大树的枝桠都压弯了。看到她,邓普斯大师一愣,便请她进去了。客厅里炉火升得很旺,大师戴着眼镜在看书。他给她倒了杯热茶,问要不要给她准备客房。她不能打扰大师的清静,婉拒了,说自己只是来表达下谢意。大师也没问她谢什么,轻轻喔了一声。喝完茶,她便告辞去了酒店。第二天早饭后,她又过来了,问了大师以前江闽雨的公寓在哪里,盛骅在哪幢教学楼上过课,练琴的琴房在哪里。大师摇摇头:“雪太大,别出去了,就在这呆着吧!”他颤颤微微地走进书房,拿出两张纸,对琥珀说道:“我用不惯电脑,偏偏他们又爱给我发邮件,我只能打印出来看。这是盛骅昨天发过来的,拿去看吧!”

  琥珀发现在自己的手在抖,她在裤子上擦了很久,才伸手去接。看不出任何感情色彩的电脑字体,看着像篇论文,难怪大师不喜欢,幸好语气很盛骅。

  “大师:不是我故意要给你发邮件,而是我的眼睛被医生蒙住了,我只能口述后,请别人打出来。有我这样的学生,大师很无奈吧!不仅没有发扬大师的衣钵,还总是让大师很为难。这次,我又要为难下大师了。这是第三次,事不过三,就到这,绝对没有下一次了。天气虽然冷,但是列车和飞机上都很暖和的,大师可以出去听听音乐会看看雪!我推荐一场音乐会,是琥珀的十周年纪念音乐会,我觉得会是这两年最值得去听的音乐会之一。时光真是如梭哦,我还记得她小时候,肉嘟嘟的脸,很爱哭,我要哄很久,她才肯止住。不过也很乖,能一坐几小时听我弹琴。她还喜欢听我唱儿歌,可怜的我,只会一首《虫儿飞》,只能翻来覆去地唱。这么小小的小姑娘,竟然也开音乐会了,还是出道十周年的音乐会,想想真不可思议。”

  琥珀眼睛瞪出了眶,盛骅是小哥哥??周晖好像说他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大师,他父母······”

  大师叹了口气:“2003年,中国的那场sars,他的父母都是医生,不幸被感染上,双双离世。他当时被隔离在一幢公寓楼里,接到电话却不能出来见他父母最后一面。等他出来时,他的父母已经被火化了。”对,他说过他爸爸在感染科,妈妈是呼吸内科,当时都应在那场医疗战争的第一线。琥珀记得那个夜晚,他接了电话,抱着她痛哭,说了句······琥珀全部想起来了,他说的是:弦弦,以后我再也没有爸爸妈妈了!15年后,再次遇到她,他说你一点也没小时候可爱,她问你怎么知道我小时候可爱了,他搪塞道女大十八变······她真的很笨,怎么就没想到呢?就像他说他不能陪她来巴黎,是要给二重奏编曲,她也相信了,还有很多很多的事,他就是不让她知道,他太讨厌了。

  “还有两个小时,就要进手术室了,手术的成功率大于或等于零。我问医生,大于和等于谁的比例大,医生说等于。怎么会有这样实诚的医生,至少也该宽慰一下我。他还让我趁活着,把想说的都说了。我好像没有什么要说的,我没有父母,江老师也不在了,大师你门生众多,我不需要画蛇添足。琥珀么?她的人生才开始了一点点,还是不要浓墨重彩留下一笔。不过,她很傻。六岁那年和我分开,15年过去了,她还念念不忘。她曾经对我说,我是个聪明人,懂得在什么时候离开是最佳时机。现在大概也是个最佳时机吧,不知道她会记住我多少年。如果可以选择,我不想要这个最佳时机,我宁愿不曾与她重逢,那样,她会慢慢淡忘我。有一天,都想不起我是谁。可惜上天不给我选择的权利。大师,你要是去听音乐会,不,你一定会去的。结束后,你去后台看看她,勉励勉励她,告诉她,音乐会很棒,她是古典音乐界的骄傲。拜托了,大师!”

  看到这,琥珀闭上眼睛,潸然泪下。这两天,她情不自禁就会流泪,仿佛只有泪水才能让她撕裂的心稍微好受一点。

  大师指着信笺:“这是他给我写过的最长的一封信。他向来理智又内敛,情感很少外露,我想他真的是放不下你。”

  是的,只要有一点点可能,他一定都会陪她来巴黎。不能来看她的音乐会,他该是多么的遗憾啊!

  她向大师告辞,恳求大师把信送给她。大师同意了,告诉她,他会去看她的音乐会的。

  雪终于停了,走在路上,咯吱咯吱作响。所有的房屋、树木都被白雪覆盖了,她找不着盛骅曾在这里生活过的一丝痕迹。没关系,以后让他带她过来,他会告诉她的。她站在教堂前,双手合十。一位牧师走出来,对着她画了个十字,说:“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今天是圣诞么?她忘了!

  教堂里响起轻脆的钟声,她仰起头看着灰色的天空,轻声道:“圣诞快乐,盛骅!”

  **

  琥珀的十周年音乐会如期举行,一共三场,第一场是琥珀的独奏,伴奏由两位著名钢琴家交替进行。第二场是琥珀与维乐的合作,指挥梅耶大师。第三场是无伴奏小提琴独奏,很奇怪的是,琥珀在舞台中央摆放了一架钢琴。她演奏的时候,不时看向钢琴,好像那里坐着一个人似的。这三场,没有一首乐曲雷同。这样强势、华丽的回归,来看音乐会的人,都赞不绝口。

  就在怀特先生的手机快要被演出商、唱片商们打爆时,琥珀让人大跌眼镜地召开了记者会,宣布自己将加入中国国籍,以后定居华城,在华音进行室内乐的教学。

  记者们都懵了,问定居和室内乐教学都可以理解,为什么要加入中国国籍呢?琥珀说每一片叶子都有一个故乡,一百多年前,我爸爸的爷爷,漂洋过海来到巴黎,他在这里停留、打拼、努力融合,用单薄的双肩给这座城市添砖加瓦,慢慢的,开枝散叶,有了现在的一大家子。但是他的根始终在故乡,落叶归根,我现在只不过是随他归去。

  记者们你看我,我看你,好像是有点道理,可是又似乎哪里说不太通。不过,这是她的权利,也阻止不了。

  琥珀本来想说,在中国,只有家人的户籍才可以放在一本户口簿上,她想有一天,和盛骅共有一个户口簿。

  有记者问琥珀以后还会开音乐会么?琥珀答道,会的,我永远不会离开舞台。

  这个舞台,她曾经失去过,是盛骅帮她又找回了。她会像珍惜生命一样去珍惜。

  琥珀的爸妈很豁达,只要不离开地球,住在东方还是西方,都可以。但是姑姑认为琥珀傻,琥珀笑笑,不多解释。

  记者会后不久,夏天来了,琥珀准备动身去华城。米娅坚持要和她同往,她说她是过去给红杉林做助理,裘逸答应给她发工资。琥珀耸耸肩,同意了。怀特先生则进入半退休状态,琥珀只有新年前后两个月回欧洲演奏,他年纪也大了,这样的安排对他刚刚好。

  还是从香港转机,这次没有遇到雷雨,一个小时后,又上了飞机,航班按时到达。裘逸和谌言来接的机。谌言博士论文已经完稿,她也被华音聘请过去执教,上次她大胆尝试让音乐会和网络平台合作了一把,效果惊人。华音特地为她开辟了古典音乐与网络一课,华音也算是与时俱进了。她对琥珀说,只要moon一天不解散,她就是moon的经纪人。琥珀抱了抱她,她悄悄道,她和房楷准备要孩子了。

  华音给琥珀安排的公寓还在原来的外教楼,是原先盛骅的那间。红杉林集体陪琥珀逛超市,把一应生活用品全买齐了。沙楠他们仨正式毕业了,裘逸在外面给他们租了琴房和公寓。他们每个周五在华城之恋演出,已经有了固定的乐迷。今年的音乐节,他们还被邀请了。夹在那些电子乐队中间,也算小清新。米娅现在天天和他们一起,像个管家似的,吃饭、穿衣什么都管,这下解放了裘逸,他把精力放在推广红杉林上。

  琥珀一周只能抽两个晚上去红杉林,给他们做音乐指导。她在华音的课程很多,她把盛骅以前的导聆课又开了,她一个月还上两节大师课,她的室内乐课排得很密。华音要求学乐器的学生必修室内乐,琥珀都是上大课。在课上,她会播放她和盛骅的二重奏视频,这时候的她,神情总是很生动,语调也很轻柔。

  最郁闷的是宋书宁,以前是盛骅压着他,现在来了个琥珀,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琥珀在华音早就不迷路了,有时在周末,她还会独自出去转转,去大剧院听听音乐会,到2003吃个午餐,去那个偏僻的唱片店淘淘宝。有一次她还摸到了那个冷面店,点了一碗,看了看,实在没勇气下咽。她也去过四合院了,大槐树还是那么茂盛,邻居家的那对鸽子也没有逃走,来拍照的游客和以前一样多。她有钥匙,她从文杰手里把这套四合院买下了,现在这里是她的家。她没有进去,盛骅不在,她一个人会感到孤单。她给阿姨打了电话,请她还像以前一样过来帮着打扫。

  入睡前,听着手机里盛骅弹奏的《童年》,孤独勉强能减轻一点。

  日子过得充实,不察觉又到了新年。盛骅没有任何消息,但在华音,在红杉林,他好像一直都在,大家轻易地就会说盛骅如何如何。可是琥珀很不安,在漆黑的深夜,她感觉到她的信心像沙漏一样快要漏尽了。

  有一天,琥珀接到向晚的电话,想和她见一面。向晚现在中国发展得还可以,演出机会很多。她这次是受邀来青台演奏的,她先转道过来见琥珀。琥珀不知道她们之间有什么可谈的。

  向晚看上去有些憔悴,眼睛下方都有眼袋了。“你好像还好?”向晚很意外。

  “嗯,就是忙。课多。”

  向晚笑了:“你和学生差不多大,你上课他们听讲吗?”出现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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