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刘荣番外之太子冢下_金屋不藏娇(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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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刘荣番外之太子冢下

  汉水汤汤,不似渭水那般宽广,亦不似黄河那般雄浑,怀揣着江南水乡的小家碧玉,奔流入海不复还。他站在平静的汉水之畔,想着一江之隔便是他此后人生的归宿,八万里大汉江山,同他有关联的,也不过这小小一方临江之土。废太子诏书递到他手中时都不曾有的关于报复的失落,一瞬间随着清晨的薄雾扑面而来,让他满心愁绪。

  “王爷,您看那儿……”一直垂首立在他身后的何永,突然上前指着江水中飘荡的一抹紫,失声惊呼。

  他随行的马夫并着河畔早起的渔人一道将那身着紫衣的姑娘自汉水中救了上来,所幸,还存着一口气息。初初见那女子面白若纸,紫衣妖娆,他没来由的便想起阿娇,那个肌肤若雪红衣张扬的女子,若是静下来,会不会也是这般模样?

  这想法着实晦气了些,阿娇好端端的呆在长安,有那许多人庇护,怎会沦落至此。这样自我安慰后,他便心生恼火,唤了热心救人的何永,提步便走。

  “哎!你不把她带走,我可不管她死活啦!”那渔人也是个孤苦的,本是看他衣着光鲜才上前搭把手,想讨几个赏钱,却没曾想刘荣这个善心只行了一半,抬脚便走,这讨赏不成反得个累赘,自然惊惧。

  总不能眼睁睁看这个姑娘曝尸于此,无奈,他只好让何永回转给了那渔人一锭银锞子。

  车驾本停得不远,将将登车之时,却听一声娇斥有气无力的破空而来:“见死不救的败类!”若不是何永多此一举的一声“放肆!”他怕是不会回头,自然也不会看到那堪堪醒来的紫衣姑娘,满眼怨恨望过来的目光。

  初入江陵,他便听到阿娇失踪的消息,他一人一马便离了王府,虽无半点头绪,可漫天漫地的走着,他想,总还是有那么几千万分之一的机会,能让他见着阿娇。他下定了决心,若能见着阿娇,一定要明明白白同她讲了自己的心意,哪怕被她拒绝,也好过这样自苦一生。

  只是他这样自幼养在深宫的尊贵皇子,孤身一人投入茫茫世间,纵然世道清平,也总有那么几个恶人,仗势欺人。他被一众山贼设了陷阱吊在树上,头下脚上的姿势,头晕目眩极其狼狈,眩晕中只见一道寒光并着袭妖娆紫衣,他听到“嘭!”的一声闷响,脑袋里什么思虑都没有闪过,就晕了过去。

  “我救了你,你要怎么报答我?”醒来的时候,紫衣侠女这样说,然后貌似纠结的支颌思虑一番,又道:“我看你长得还挺好看,就以身相许吧,我不嫌弃你!”

  尚且疼痛的脑袋一阵惊恐,他皱眉打量着眼前的女子,才想起那日从汉水里捞起来的,可不就是这个丫头,于是他说:“我救你一命,你救我一命,咱们互不相欠,我也不用你还了。”

  后来,那紫衣侠女告诉他,她叫万舞衣,一路跟着他纠缠于以身相许这件事儿。万舞衣是个孤儿,自幼教她习武文字的师父前两年过世后便一个人漂泊无依,这样凄楚的身世,同她日常嬉笑随意的样貌,着实搭不上边。可那会儿他一门心思急着去找阿娇,被她这样纠缠自是满心恼火,全没注意到,明里暗里,万舞衣替他挡了多少的刀剑,只觉得她十分难缠不懂礼数。

  直到王府里派出来的侍卫寻到他,说阿娇已经回了长安,他才打道回府。这一趟出门在外滞留了小半年,他看到许多从前不曾接触的民生疾苦,也被万舞衣缠得有些无奈,是以初回王府她剃头挑子一头热的张罗婚事时,他一直都不置可否,但他这样的沉默,却让临江王府里的人都以为,这万舞衣是他点了头要过门的夫人,是以王府里,也是一派喜气洋洋。

  万舞衣长得不错,行事作风虽脱不掉那份草莽人的野性,可总有几分说不出的张扬,同阿娇十分相似。那会儿他觉得,既然她那么想嫁给自己,娶了她也没什么不可以,因为除了阿娇,所有女子在他眼里都是一般。

  约定成婚的前一天,万舞衣扭扭捏捏的拉他出门,说是有事儿,那份娇憨的任性模样,同阿娇最是相似,他极其宠溺她的这份神态,于是没有拒绝。

  只是在临江王府的大门外,一身茜红深衣的栗果儿身姿娉婷的自辇车上步下,袅袅娜娜的行了个大礼,低眉颔首的笑道:“王爷大喜,妾先恭喜王爷了。”话音刚落,一声响亮的啼哭自辇车内传出,栗果儿忙起身自辇车的奶娘手里,接过一个粉嫩嫩的小娃娃,满脸宠溺的抱着哄落哭声,向刘荣走来。

  他看着果儿怀中的婴孩,心想这就是自己的儿子啊,血脉相连的那份触动,以及同果儿相连的长安城在一瞬间触动他的记忆,便不曾留意身后的万舞衣,提步上前接过了自己的儿子。初时的喜悦褪去,他想起了同万舞衣一起的这大半年时间里所刻意忽略的长安城,他是废太子,长安城里又新立了太子,这样尴尬的身份,宣室殿里的父皇,会容许他苟安于临江一隅么……

  他的儿子,取名惜命,极其直白的报请了未央宫,直达天听。

  等他平静下来看着满目大红的喜字,突然想起了万舞衣,自果儿出现就没了踪影的她,一瞬间消失在他的生命里,似乎从未来过。果儿的到来瞬间弥补了舞衣离去所带来的死寂,她问过他的意见后将府内舞衣布置的红绸喜字一一清理,一切,似乎那个紫衣妖娆的女子,从未存在过。

  夜深人静时,他偶尔会庆幸,偶尔会想念,甚至有些分不清,脑海里那个张扬明媚的女子,究竟是阿娇,还是万舞衣……

  江陵一地气候更为温和,于木芙蓉生长更为有利,是以临江王府内,每值夏秋相交之际,皆是满目清丽的木芙蓉花,淡雅宜人的雪白,大朵大朵绽放在枝头,一阵风过,扑簌若雪。

  长安城传来了旨意,让他入朝受审,罪名是侵占宗庙之地。他拿着那圣旨只哂然一笑便丢在一旁,只抱着怀中牙牙学语的刘惜命,笑得满心苦涩。

  离开江陵那天,他见到了万舞衣,一袭紫衣蹁跹落在了他出城的车驾前,“刘荣,你的命是我的,我不许你去长安。”

  驾车之人并不是他临江王府的马夫,而是中尉府来的廷官,对于万舞衣的跋扈丝毫未放在眼里,车驾未停便直直向前行去。想他堂堂一地之王呼喝一个驾车廷官毫无作用,心中悲凉不及抒发,忙自辇车上跃下,快步上前拉过万舞衣躲开辇车,寒光凛冽的剑锋自他眼前划过,那车驾便成了两半轰然四散,驾车的廷官也险些丢了性命。

  震惊之余,他抬手掌掴了她。那一巴掌他不知道力度如何,只是万舞衣看向他的目光里,满是决绝。她自然没有再做阻拦,转身决绝而去,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他突然觉得心安。

  再一次踏足长安城,等待他的不是未央宫里严肃的父亲,抑或长乐宫里慈祥的祖母,而是中尉府里目光阴鸷的郅都。窦婴念着往日的师生情谊来看他,他只求了他一件事,他想再见阿娇一面,这定然也是此生的最后一面。窦婴走后,万舞衣却来了,她仍旧是一身紫衣,似乎从初见到今日,他从未见她穿过其他的服色。

  “你就那么想见她?”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悸,转过眸光点了点头,其实看到她,他也是十分欢喜的。

  堂邑侯府门外,一身小厮打扮的万舞衣束发在顶,远远地望了那人潮往来的高门府邸一眼,将袖中魏其侯府的令牌收好,提步坚定地向前行去。

  那一日廷尉府阴暗的牢房里,十二岁的阿娇用他送的翡翠笄挽了一头乌发,仿佛自骄阳身披光芒而来,盈盈一笑道:“荣哥哥,我来看你。”

  彼时他一身囚服肮脏破败,才一个起身便滞住了脚步,生怕自己污了阿娇的荣光,“阿娇,你这样挽发,真好看。”临着死的界限,能看到阿娇如此,此生无憾亦不过如此了。他想起曾经自己的想法,再见到阿娇时,他一定要告诉她的事,这一次,他终于没再怯懦,“阿娇,我喜欢你,从上林苑木芙蓉花丛中看你一袭红衣乌发散乱,我就已经开始喜欢你……”

  这样的情境,说出来是为了圆自己的心,阿娇只是莞尔一笑,错开了话题。他这才明白,她其实早就知道。

  “这就是你喜欢的女子么?”一直躲在暗处的万舞衣,看着阿娇渐行渐远的步子,冷声道:“陈阿娇,亦不过如此。”说着丢下一个窄肩小瓶在他面前,“你跟我走,咱们隐姓埋名一辈子,逍遥快活岂不好过这王孙贵胄的拖累?”

  他笑着摇头,捡起那装了慢性毒药的小瓶,“舞衣,你生来逍遥,不该为我被这帝王家的繁杂拖累……”说着一仰头将那毒药喝了个干净,在低头时,万舞衣已没了踪影,他紧紧握住手中尚留有她体温的小瓶,喃喃道:“舞儿,若有来生,我不生在帝王家,定会去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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